不知不觉间 ,一岁半的女儿已经成为了我的“饭搭子 ”。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椅里,自己用小小的手指头捏米粒往嘴里放,我一边自己吃 ,一边腾出手来喂她几口菜 。不一会儿,女儿吃得不耐烦了,开始捣乱 ,小手像闪电一样伸向菜盘,被阻止后仍不甘心。我便说些有趣的话,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。
“妈妈爱你,你爱妈妈吗?”我不经意地问她 。她收回手 ,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,柔软的睫毛忽闪两下,像初春的蝴蝶试探着振翅。忽然 ,她把油乎乎的小手放在胸口,在绣着小狮子的围兜上轻轻拍打,然后又把小手举起来 ,用食指和拇指冲我捏了一朵爱心。大拇指上还粘着的一颗米粒,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。
这是女儿第一次清晰地表达爱。这一刻,我的眼眶湿润了——未沾染过多教化和修饰的、人类最初的爱意表达是如此美好!
女儿把这份美好的爱 ,给予了我。我恍然看到更多爱的胚芽,正在她稚嫩的心房里悄然萌发。我相信和所有的遗传信息一样,“爱”作为一种天性 ,也早已镌刻在人类远古的基因里 。
我从不吝啬对女儿的表白,常把“妈妈爱你 ”挂在嘴边,希望这句诺言能在她的心中种下爱的种子,像甘露一样滋养她成长。但让我没想到的是 ,她这么小就给予了我馈赠,反过来用更为纯真的爱滋润了我。傍晚时分,女儿蜷在我怀里酣睡 。粉团似的拳头虚握着 ,仿佛还攥着那个看不见的爱心。
在昏黄的灯光下,我很自然地想到我的父母,想到他们又是通过何种方式在我的心中种下爱的种子的呢?此刻 ,他们还在老地方守着,一辈子都把最真挚深厚的情意深埋于黄土地。他们羞于表达“爱”,只会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一味地对我们兄妹好 。
我坐月子期间 ,妈妈千里迢迢地来看我。闲聊时说起我们小时候条件太差,寒冬腊月的夜里,灶里的火熄灭后 ,炕上又冷又潮,爸妈就把我们搂在怀里,让我们趴在他们的胸口睡。一个又一个湿冷的夜晚,我和妈妈心挨着心 。我想应该就是在那时 ,我的心中初生了爱的萌芽。
生在一个传统的家庭,我原本和爸妈一样,是羞于表达“爱”的。直到我有了女儿 ,每天情不自禁地把“妈妈爱你 ”“你爱妈妈”之类的话挂在嘴边,日渐习以为常 。
去年春天,我们从老家返程时 ,我鼓起勇气,搂着妈妈说:“妈妈,我爱你” ,妈妈不好意思地笑着答我:“我也爱你”;然后,我又抱了抱老爸,但什么都没有说。车子发动了 ,我从倒车镜里看到,老爸望着我们离开的方向,迎着风一口一口地抽烟丝——有时他比妈妈更羞涩。
一代又一代,我们之间传承的是什么?用一个字来概括的话 ,就是“爱 ”吧!或许,所谓父母子女,不过是借由一次次的孕育 、分娩、养育 ,重新见证生命最初如何学会爱的神迹。